Thursday, August 26, 2010

桂系军官多来自四所军校

  1907年的一天,从山上砍完柴回家的路上,16岁的李宗仁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也许能改变:“路上遇见一位赶圩回来的邻村人,他告诉我说,陆小第二期招生已经发榜了,正取共一百三十名,备取十名,我是第一名备取,准可入学无疑。这也可算是‘金榜题名’吧,我立刻敏感到当时压在肩膀上的扁担,今后可以甩掉了,实有说不出的高兴。”

  这种人生的转折同样发生在几十里地以外的临桂县会仙镇山尾村的白崇禧身上。他14岁考入广西陆军小学。“全省报名千余人,只取120名,我名列第六。”

  还有容县山咀村(今黎村镇珊萃村)的黄绍竑。“宣统二年春,陆军小学第四期招生,我去应考,侥幸录取了。以前我痛哭绝食,要求父母到桂林的惟一目的,终于达到了。当时我是如何的快活呵!”

  三十而立,统一广西

  如今的桂林城,能找到的历史遗迹不多,广西陆军小学校址已杳无可寻。16岁的李宗仁到桂林城里报到时迟到10分钟,失去了入学资格,沮丧的他翌年投考才终于进入这所模仿日式教学的新式军校。

  这已是1908年的中国,清政府颁布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宪法性文件《钦定宪法大纲》。虽然第一条便是:“大清皇帝统治大清帝国,万世一系,永永尊戴。”但大纲里也出现了这样的文字:“臣民于法律范围以内,所有言论、著作、出版及集会、结社等事,均准其自由。”

  清政府声明9年之后将颁布宪法,并将第一次选举国会。然而这一年的11月,支持立宪的光绪帝突然病死,满清王朝迎来了最后一个皇帝溥仪。宣统元年,广西举行了最后一次拔贡考试。这曾是李、白、黄3人的父亲最为期盼的事情,他们都是失意的读书人。

  李、白、黄进入广西陆军小学,意味着一段历史开始生长。中国大多军阀靠血缘关系为纽带,后来的新桂系不大相同,他们的聚合更多是通过乡籍和同学关系。桂系的军官多来自四所军校,有“四校同学会”之说:陆军小学、预备中学、保定军校、陆军大学。而他们又多来自广西两个地区:桂林及其附近地区和容县及其附近地区。

  在广西陆小,李宗仁第一次见到来校视察的总办蔡锷时,感受到了作为崇拜者的满足。“只希望将来毕业后,能当一名中上尉阶级的队副和队长,平生之愿已足。至于像蔡锷那样飞将军式的人物和地位,我是做梦也没有想过的。后来我读古今名人传记,时常看到‘自幼异于群儿’、‘少有大志’、‘以天下为己任’一类的话,总觉得这些或是作者杜撰的话。我幼年时,智力才能,不过中人。知足常乐,随遇而安,向无栖栖遑遑急功好利之心,只是平时对人处事,诚恳笃实,有所为亦有所不为而已。”

  此时的中国,革命暗潮涌动,本是清廷陆军基干训练机关的广西陆小,反倒成了广西同盟会活动的中心。“军事指针社”吸收了许多陆小学生加入同盟会。李宗仁是他们发展的对象,他记得入会的时候要歃血为盟。“我只把针向手指上一戳,血便出来了,并不觉得痛。而胆小的同学,不敢遽戳,把针在指头上挑来挑去,挑得痛极了,仍然没有血出来,颇令人发笑。”

  李、白、黄在陆小时并不熟悉。白崇禧更因为患疟疾,入陆小不到一年就退学了,之后转读师范。1911年,辛亥革命的枪火中断了这些年轻人的学业,他们提前走上了革命之路。这一年,李宗仁20岁,白崇禧18岁,黄绍竑15岁。

  10年之后,老桂系头目陆荣廷被逐出广东,土匪出身的沈鸿英成为广西的霸主。彼时李宗仁和黄绍竑各自拥有数量极少的军队,辗转各地,勉强维生。1922年,身处六万大山的李宗仁找到陆小的同学黄绍竑,决定联合壮大。

  李、黄二人判断,这支新军肯定为沈鸿英所不容。于是,黄绍竑找到沈鸿英表示愿意做他的下属。沈鸿英委任黄绍竑为旅长,并提供武器和资金。1923年,沈攻打广东失败,李、黄二人趁机解除了这支败军的武装,增强了自己的羽翼。接着,他们又说服沈与其一起扫除陆荣廷的残余势力。当陆被驱逐出广西之后,李、黄再回过头来将沈的部队消灭殆尽。期间,另一位陆小同学白崇禧加入其中。李宗仁记得第一次和白崇禧详谈时的情形:“他身穿整洁的西服,谈吐彬彬有礼,头脑清楚,见解卓著。”

  1925年夏天,这些广西的青年领袖们击退云南军阀的进攻后,统一了广西。难以想象,仅仅3年前他们还只是中下级军官,转瞬成了新的主宰者。而此时李宗仁不过34岁,白崇禧32岁,黄绍竑30岁。

  李宗仁为这出人意料的局面感到兴奋。“统一后的广西,军事、政治都显出一股空前未有的朝气,为全国各地所无。我们三人始终合作如一,彼此为建国、建省而奋斗,毫无芥蒂存乎其间。……我们似确有人所不及之处。而广西也因此薄负时誉。那时联省自治,保境安民之风正炽,于是,川、湘、黔等邻省,都纷纷派员来桂观摩。”

  桂系巨头关系密切,但从未结拜为兄弟。多年后,当蒋介石提出跟李宗仁换帖子结为拜把子兄弟时,李宗仁其实不乐意。“蒋先生搞这一套封建时代的玩意儿,其真正目的只不过是拉拢私人关系,希望我向他个人效忠而已,其动机极不光明。我想当时南北双方的要人,相互拜把或结为亲家的不知有多少,但是往往今朝结为兄弟,明日又互相砍杀,事例之多不胜枚举。反观我们广西的李、黄、白三人,并未金兰结盟,而我们意气相投,大公无私的合作,国内一时无两。”

  “当初,我们也是革命青年啊”

  桂林王城内独秀峰东麓月牙池畔,立有一座中山纪念塔,这座塔初建于1925年9月, 桂系人士为了纪念广州革命政府成立和广西统一,特地在孙中山1921年誓师北伐驻足之处兴建此塔。

  曾任桂林文物工作队队长的赵平,1980年代曾经为修缮中山纪念塔的事情到北京找过曾任白崇禧秘书的刘斐。刘斐当时身体不好,躺在病房里。“我当时跟他聊到桂系,他说了一句话让我印象很深。他说:当初,我们也是革命青年啊。”

  北伐是国民党多年来主要的军事计划。在孙中山去世后的1926年,国民党自己的军队得到壮大,广东成为了根据地,盟友也在不断发展。李、黄、白是积极的响应者。

  这是桂系和其他军阀的不同之处,他们非常愿意加入到全国统一的进程。

  为了促成北伐,李宗仁在广州第一次见到蒋介石。他对蒋的印象是:严肃、劲气内敛、狠。“古人有句话,叫做‘共患难易,共安乐难’,像蒋先生这样的人,恐怕共患难也不易。”

  北伐最先由桂系的第七军打响。在北伐过程中,蒋介石一直想借机削弱桂系力量。一些主要的战役都让桂军去打,而他的嫡系则是受保护的对象。尽管如此,他的嫡系部队常吃败仗,而桂系的第七军屡立战功,获得“钢军”之称。桂系和蒋介石的矛盾就此埋下。此后的20多年中,这是国民党内最为主要的矛盾。

  1927年4月4日的《时代》周刊上,蒋介石第一次成为封面人物。他的头像由粗粝的线条勾画,表情冷酷。文章写道:“尽管他衣着简便,不事张扬,但蒋仍表现出一个征服者统领一切的事实,而不是和布尔什维克过于亲密的同志。”

  仅仅过了8天,4月12日,蒋介石与中国布尔什维克的同志关系画上了冷酷的句号,众多共产党人遭到逮捕和处决,“清党”开始。桂系是其重要的支持者。

  身在上海的李宗仁没想到的是,“清党”竟让老家的亲戚成为受害者。“在桂林党部中,我的一位年轻表弟李珍凤也被杀……他对我从不讳言其为共产党。有一次,他竟大胆顽皮地对我说:表哥,中国二十年后便是我们共产党的天下!我回答说:不要胡说!这样活生生的一个青年,也在清党运动中被杀了。”

  “清党”后,蒋介石定都南京,与汪精卫的武汉政府形成对峙。给蒋介石帮了大忙的桂系却没有获得多少实质地位。当时的记者观察到了这样的矛盾。1927年的《国闻周报》、《北华捷报》、《晨报》表达了相似的观点:桂系所在的第七军苦战一年所获得的只是“钢军”的称号和两万人的伤亡。

  宁汉之间的矛盾让北伐处于困境,白崇禧提出让蒋介石隐退。蒋十分不悦,但仍被迫下野。后来白崇禧之子白先勇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提到:“如果宁汉分裂,北伐就受阻了。我的父亲可能关心的是这一点,可能蒋的感受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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